文|金后子
“南山的杏儿熟了,再不来就要错过一年。”朋友老王接连打过几个电话,催促到他的老家摘杏。借着周日,我们一行奔向乡野。
蓝色的天空,绿色的草木,黄色的麦浪,青色的石头,白色的水流……当然还有那黄里透红的杏儿。翻过层层山峦,穿过曲曲弯弯的路,来到长清张夏焦台村,倏地就看到了那裹挟在枝叶间的黄红相间的果实——杏,她们圆圆的脸蛋在枝叶间时隐时现,酷似一个个含羞待嫁的新娘。
杏树漫山遍野,万亩杏园绝非浪得虚名。
一头扎进村,汽车变得寸步难行。送杏的、收杏的、装箱的、讨价还价的,人声鼎沸,盖过嘀嘀乱叫的汽车喇叭。朋友讲,这是一年中村子最火爆的时刻,当然也是乡亲们兴高采烈的时刻。小小的山村停满了大小车辆,一拨拨客人穿梭往来。这样的场面会持续一周左右。
实在挪不动了,我们的车不得不在路边一避脚处停下。在等另一拨朋友的当儿,环顾四周,突然看到了路边矗立着石刻,对我来说真是个惊喜。这是一块硕大的黄色巨石,石面开阔而平整,一个个红色的大字在上面跳跃。远观,恍若一个个熟透的杏儿起舞。走近看:“你来或不来我都在,这里等风等雨也等你。”阳光、暖风、望不到边的杏林……配上这诗句,一股现代气息穿越大山、穿越时空扑面而来。此石的右侧还有石刻——“烟云香雪”。从手机上没搜到原始出处,可古色古香的况味已氤氲开来。或许正因为有了现代才映衬出古老;有了古老,现代才有了依托。相互映照,彼此成全,像这山与水、地与天。细看,在路的北面还有一石刻——“风调雨顺”。简单得没法再简单,但四个字刻于此,却别有深意,最本源的深意。三幅书法作品线条遒劲,潇洒大气,如绸带在山间舞动。更像是从洪荒宇宙飞来的灵石,照亮了这片希望的原野,变得有了人文气息。
与石相伴的还有一喊泉。细看,水面上安有一方框,水是从此处喷射的,在一铁筒喇叭的辅助下,随着喊出声音的高低、急缓,水柱变得可大可小可高可低。妻子一时兴起,高歌一曲《青藏高原》,水喷得很高,一行人笑声朗朗。泉边立有牌子,上面有这样的文字:释放压力,发泄情绪,满足你的好奇心。这应该是写给城里人的吧,久居城里的人,太需要到广阔田地里来释放,以找回自己的自然属性。
朋友老王来了。多年不见,他的相貌发生了变化,由一棵稚嫩的树成了一块山石,厚重而踏实。在城里闯荡了几十年,成为一家计算机公司的老总,稳扎稳打完成积累后,帮着父母承包了十几亩的杏园。
停好车,我们扑向田野。一个个杏儿挣脱叶子的束缚,露出可爱的笑脸。杏树是培育进化的,一棵棵矮墩墩,人站在地上就能够着杏儿。挡不住诱惑,先摘一个,在身上擦一擦,急不可耐地塞进嘴里,甜蜜的汁液立即充满口腔。我们一个个摘着,后又三五个一起在手里捧着摘下。这边摘杏忙个不亦乐乎,那边老王已把一个个纸盒准备好,装满、封口,然后把一盒盒杏装进轿车的后备厢。
边摘杏,老王边叙述其父母拾掇杏园的事。他杏摘完,父母就开始进行杏树修剪了,为明年结出好的果子做准备。选留角度较好的树梢,便于采摘。原来的杏树树形高,修剪格外费劲,后来引种矮树品种,主要是为了采摘方便。
“杏树修剪过后,是漫长的等待,等待来年开春。几场南风刮过,杏花忽地开满半个山坡的时候,蜜蜂、蝴蝶来凑热闹。半个月后,花瓣凋落,花骨朵上凡是昆虫歇过脚的,或是让风吻过的地方,就会结出一个个小小的果实。这时赶紧施肥、浇水,好把杏撮起来。”
“花谢二十多天,就可以疏果了。疏果,说起来容易,实则更繁重。先是疏除畸形果、小果、病虫果,保留好果。其次是每一个枝条上保留三四个幼果,均匀分布,尽量不要留枝头上的,枝头的水分和养料不足,果实长不好。最后是把朝上长的果子疏掉,保留朝下的。因为朝上长的果子受光好,熟得快。这样的果子一般都会被鸟儿率先发现吃掉。”
“当天空蒙蒙亮的时候,母亲早已全副武装地来到杏树下,长衣长裤,梯子手剪,毛巾水杯。有一次睡醒后去帮母亲,当我走进田里,发现杏树下已经被疏掉的果子铺满。多余的果实还在往下掉落,抬头隐约能看见树上母亲的身影。二话不说,我找了棵树就爬了上去。上去后,却感觉无从下手。每一根枝条上,密密麻麻的全是结出的小杏。干脆用手撸,看见大一点的,朝下的,就停手。然后再用手摘除;不好摘的,就掐掉。忙活了一个多小时,发现还没挪窝,疏过果的地方居然还有漏网之鱼。此时,指甲和手指早已变得又黑又黏,汗水湿透了大半个身子。”
“我跳下树来,坐在地上,仰头望着母亲。我没有喊她,只是站起身拍一下衣服上的土,又爬了上去。”
“当麦子有了黄头的时候,杏儿开始熟了。杏,不像南方水果,可以提前摘。提前摘的杏,发酸。放两天也可以熟,但是就蔫了,不如正常熟的口感好。正常熟的杏却不易储存,采摘下来没几天就烂了。所以杏必须快摘、快运、快藏、快吃。稍一懈怠,杏儿就会掉落,一旦与地面接触,就完戏了。”
“摘杏时,要轻拿轻放,免得杏受伤,一旦受伤就放不住了。每次摘杏,母亲嘴里总是嘟噜着:‘娇小姐,这是一帮娇小姐呀。’在采摘过的树上,母亲都会留几个杏。有一次,我提醒她,上边还有几个没摘呢!她说:‘那是给鸟留下的。’”
讲到这里,老王直了直腰,继续说:“前几年,我动员父母去城里住,房子跟我是前后楼,很方便。母亲说,我不会离开的,每天看着这片地、这些树,心里才踏实。”
摘完杏,环顾四周,才发现老王的村子被群山环抱,而他家东面的山更像一个屏风,往南不远就是济南七十二名泉的甘露泉,泉边古树繁茂。面对此情此景,我禁不住吟道:“山作屏,泉当酒,时光深处水自流。”老王笑了,一笑,眼角处的褶皱就像泉水的波纹,四散开来。
热门评论 我要评论 微信扫码
移动端评论
暂无评论